很快，我们就到了农具厂。这家农具厂好像有点历史，围墙上还能看到红漆写的最高指示，办公室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好像是经理的人，他穿着西装，西装口袋上别了一支钢笔，看上去是个古董级的中年男人。可能是他的领带打得有点紧，他用手拉了下领带，伸了伸脖子问：“你是……”
我正准备作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萍萍说：“他是我爸请来的上海师傅。我们是来买铁皮的。”
那时，中国刚开始改革开放，江浙一带的企业需要技术支持，“上海师傅”在那里比较受人尊重。
农具厂经理说：“你们要买什么样的铁皮？我有镀锌铁皮。”
我说：“镀锌铁皮最好了。”
我问清楚价钱、规格后，即买了二十张，并付了运费。萍萍写了个地址给经理，说是急用。我们要求他最好马上送货。经理说，那你再付些加急费，我过会就让他们用拖拉机送货。那位经理可能认为我有钱，或者是他刚当上经理要急于做出点成绩，他把镀锌铁皮价格定得很高。我急着用，没考虑就直接付款。
镀锌铁皮很快就送到了。了解行情的人说，农具厂欺生啊，这铁卖得太贵了。
王贵说：“能这么快买到就好。”
萍萍脾气性格和她爸很像，她知道镀锌铁买贵后，和她爸一样，没当回事。
我接触的那些浙江人看起来很勤奋，而且说干就干。材料一送到，我们几个人就动手做了起来。如果先把机箱和机头做好，其它的问题就容易解决了，只要机械传动部件设计得合理，装配和调试都不是大问题。
我在上海与他人合伙做技术时，经常会讨论一些问题。但现在来不及了，只能是我说了算，大家也很配合。我让王贵找个人到上海买电子管、电阻、电容、等元件。我们不知道高频机厂用的零件是在哪里采购的。我们只能到南京路上的大庆电讯商店买电阻、电容、等元件。我们所买的零件几乎全是代用品。还好，那时没假货，电阻、电容、等元件的质量都很好，只是价钱有点贵。
工厂批量生产的定型产品，工艺和零部件都是成熟技术，产品是经过反复调试和改进的，甚至做过破坏性试验。我们没条学人家的方法，我们只能做了再说。机械结构上有很多讲究，要针对所加工的塑料件设计机头及相关附件。还有，我们的可变电容和振荡线圈等零件没来得及镀银，一时也难找到能镀银的电镀厂，这很可能是个致命问题。当时的浙江，加工业不像现在那么发达。
高频机的电路很简单，高频机电路比收音机电路还简单。但是，高频机厂里有那么多人排队采购高频机，这个肯定是有原因的。难道人家没能力DIY？难道我一个外行的技术比别人高明？有些电器厂的生产条件很好，他们为什么不敢生产？这些都是疑问。有些技术看起来很简单，但真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干技术活的人都有这方面体会。总之，我绝对不敢认为自己比别人高明。机器没有试制成功之前，我一直很紧张，甚至怀疑自己的DIY能力。
我选用了最薄的镀锌铁皮，这样便于裁剪。电工找来了几把剪铁皮的剪刀，我在铁皮上划好了线后，大家像裁衣服一样地把铁皮剪成各种形状。镀锌铁皮用七夹板夹定后，再用螺丝上紧，整体强度非常高。很快，我们就做成了第一个机箱。后面的几个如法炮制，速度越做越快。不到10天，十台高频机的机箱全部完成。
我让电工帮忙绕升压变压器。降压变压器我们绕过很多，但电压那么高的升压变压器还没绕过。我主要是担心绝缘问题。我查了资料后了解到道，有一种绝缘清漆可耐高压。于是，我们买几大桶绝缘清漆。升压变压器的骨架是用2毫米厚的环氧树脂绝缘板做的。现在做这种骨架很方便，但我们当时的条件太差，只能用手握着钢锯条硬刻，非常吃力。高频机里还有很多连接件，现在只需画好图后，用数控机床加工一下就可以了。我们当年，没这种设备，只能通过锯、锉等原始方法来做。
我们一次绕制十个升压变压器。为了更有把握，我在初级与次级线圈之间多加了几层绝缘纸。我们用灯泡把绕好的变压器烘得很烫后，再浸绝缘漆，最后用灯泡烘干。
我们的条件很艰苦，工作量也很大，但这种环境能锻炼我们的意志力和智力。虽然我当年DIY的不是什么高技术，但为我以后的职业DIY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现在对王贵有点了解了：王贵是和同村的几个人一起凑钱做塑料加工业务的，还贷了款。随着交货期越来越近，王贵他们的心情也日益紧张。有些人甚至担心塑料加工业务失败。王贵是项目发起人，他的压力比谁都大。
由于大家的努力，不到二十天，十台高频机的机箱全部做好，机头也安装好了。老木匠的手艺非同一般，机箱做得太好了。我们请专业工厂的人对机箱和机头作了喷漆处理，机头也抛了光，在一千瓦的“小太阳”照射下，机头光彩夺目。
萍萍看到高频机的外表那么漂亮，好奇地转来转去地看个不停。电工在边上说：“接下来没什么大事了，用买来的现成零件装配一下就能开工。”
王贵和其它几个人也乐得合不拢嘴。有个见过高频机的人说：“我们的高频机比别人漂亮多了。”
有人提议：今晚大家喝酒庆祝。王贵说：“很好！我这就让萍萍去买酒。”
萍萍走过来问我爱喝什么酒。我说：“就买你爸上次喝的酒，我喜欢喝这种酒。”
其实，我没注意上次喝的什么酒，由于紧张，我也不知道喝的什么味。大家越是高兴，我心里越是紧张——真正的大问题很有可能就在后面！
不过，我看着这些天的成果，还是可以略松一口气，至少完成了第一步工作。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