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来的是小张。原来小张的包忘了拿，他是来拿包的。我酒喝到现在这程度，看到小张很想诉说一下自己的心事。我说：“你来的正好。坐！陪我喝一杯吧！”
于是，我们俩人喝了起来。小张没来时，我已喝了三两，有了点基础。所以我的话一开始就很多。
小张二两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小张告诉了我萍萍的一些事。小张说：“萍萍是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女孩，上门提亲的人很多。但萍萍没看上他们。”
我问小张：“提亲是预约的意思吗？”
小张说：“差不多，就这个意思。我们这里的婚事，赶早不赶晚。农村还有很多规矩。不过，条件差的人结婚很吃力，有些人一辈子也没能成家。”
我说：“上海的情况也差不多。上海人结婚房子是基础，没房子的人也很困难。有些人恋爱都不敢谈。”
我接着说：“你那天说让我把萍萍带走。我既没房子，又没钱，你让我把她往哪带啊！萍萍那么好的女孩，我可能配不上她。”
小张沉默了。
我继续对小张说：“现在，我遇到了比撞上马文才都麻烦的事，即使梁兄也难面对。”
小张说：“我们浙江农村，只要有钱，房子什么的事情还是好办的。”
“我们上海，即使有钱也没办法，房子是工作单位分配的！”我接着说，“这种事情越说越烦，我们还是谈谈高频机的事吧。”
接下来，我们讨论了装配高频机的事，还谈到了热合塑料的铜模加工等问题。我们大概又聊了一个多小时，小张起身告辞。
小张走后，我一个人继续慢慢喝。我平时，喝酒很快，一般不会超过半小时。现在心里有事，先是快速二两下肚，然后再慢慢喝，希望能得到酒神更长时间的帮助。
我得控制好自己的感情，否则痛苦会加重，自己找来的事情，就得自己解决。于是，我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并回复到没认识萍萍时的状态。然而，道高一尺，情高一丈！我越是压抑自己，心里越难受——只怪自己太多情。不论怎样，我一定要想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于是，我开始拼命地想高频机的技术，希望通过高频机转移烦恼。
第二天，萍萍很早就来了。我一看到萍萍，所有控制感情的方法倾刻失效，甚至连控制的想法都没了。萍萍好像也有心事，她不时地看着我，就是不说话。那年代的少女大多保守而含蓄。
小张看到这情景，怕妨碍我们说话，先去外面拉电线。我不敢多看萍萍，赶紧干活——开始安装和调试剩下的几台高频机。
萍萍突然问我：“你回去后，还来看我吗？”
“当然会来看你的，”我说，“我还要过几天才走呢。”
我无意中看了看萍萍。萍萍的大眼睛永远清澈、明亮，但现在充满了泪水。我说：“你怎么啦？我又不是不来看你。”
这时，萍萍的眼泪刷一下流了出来。我轻轻地擦了擦萍萍的眼泪——萍萍不说话，也不动。这时，我难受极了，但必须强忍着。我怕控制不住自己，赶紧离开萍萍，假装到另一个地方拿东西。
我过了很长时间才回来继续安装高频机。这时，萍萍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萍萍虽然任性，但她是个娴静的女孩。
小张正在把外面的电线拉进来。为了用电方便和安全，他另拉了一路专用线，并安装了电闸。
十台调试好的高频机整齐地排成两排。车间里灯光明亮，工作环境看起来很好。
我们先对其中的三台高频机进行24小时不停机试验。试验情况良好。现在，我彻底放心了——高频机已全部调试好。
王贵他们开始招人干活。
当年，浙江外出打工的大多是男青年。村里有不少女孩子，高频机适合女孩操作。王贵他们一下就招来了三十多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这些女孩大多是村里人，还有一些是村里人的亲戚。为了防止发生安全事故。我提醒王贵和小张，一定要先对那些女孩进行安全生产培训。
三天后，王贵他们的塑料制品厂正式开工。当我看到一箱箱刚加工好的塑料件搬出车间时，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这是我第一次做工业产品，特别有成就感。
虽然，这次做的高频机只是个普通产品，但它锻炼了我的意志力，也为我以后浪迹天涯的自由职业打下了基础。
我马上要回上海了，我要离开美丽而让人怀想的浙江。由于多方面的原因，我不知道自己今后还有没机会再来这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到萍萍。
傍晚，我问萍萍：“你什么时候生日？”
萍萍说：“六月一日。”
“儿童节！很好的。” 我说。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纸包递给萍萍。纸包里包着五百元钱。我对萍萍说：“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只能在生日那天才能打开。”
萍萍点点头：“恩。”
清晨，一条送我的船已停靠在河边。王贵、小张和萍萍送了我很长一段路，一直送到我河边。船上的驾船人看到我们来了，即开始发动柴油机。
我向王贵、小张和萍萍告别后就向船走去。
王贵、小张在向我挥手，但萍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我向她挥挥手，但她没理我。
我刚登上船，萍萍突然奔了过来……
这时，船已开始离岸。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预感自己这一去，有可能没机会再见到萍萍了。于是，我一个箭步跳上岸，奔向萍萍，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萍萍把头靠在我胸前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我已经说不出话了——我转身登上了已启动的船。船行驶了很长一段路，萍萍还站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