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巫术崇拜

吴咸

拜读了郑庆生先生的大作，巫术崇拜：武侠小说之精髓，我觉得，郑先生以及何满子等等
，都把“文学”一词误解了。郑先生一再举出“塞万提斯”，可见对外国文学很有修养。
我因此想从外国人的立场，来注解注解“文学”一词。请郑先生指教。

有个外文名词belles-letters，英汉字典注解为“纯文学”。如去查英文字典，则可得
“娱乐为主，教化可有可无”的注解。因此，我们可以说，洋人心中的“文学”，事实上
就是“娱乐”。有没教育意义，他们并不计较。而郑先生们所担心的，正是“教化”。是
故，乃弃重而就轻。弃重就轻，也就是本末倒置。以这种颠倒的立场来看武侠，当然处处
格格不入。就好比人们去看魔术，如我们责备魔术太假，一定我们自己本末倒置了。金庸
本人就一再申明，“我写的是故事，是艺术，艺术只供欣赏”。也就是，供人们一乐。今
天你们老是责他艺术太假(太巫)，我想，一定是你们错。

魔术师绞尽脑汁，要做得假而乱真，以求娱人。金庸也是绞尽脑汁，写得巫之又巫，巫得
若有其事，以求娱人。而你们却不称赞扬他巫得好，巫得妙，岂不是你们把文学误解了么？
旁人(如严家炎等先生)却在叫妙。

这些旁人，又包括好几所西方学府，甚至西方政府。如果这些西方人也来推崇金庸武侠文
学，遂表示武侠文学并未因塞万提斯而绝迹。你们所说，“塞万提斯”已把西方武侠打垮
也者，遂绝不能成立。西人汉学家 XXXXXhn Minford翻译过红楼梦，今又在翻译金庸的武
侠。这又表示，洋人很看得起金庸(和曹雪芹等位)。而我们自己中国人中，却有人采相反
态度，岂不可悲？这可悲，却来源于误解。另外一位英国汉学家“李约瑟”(Joseph
Needham)也看出这误解。故最近在新语丝上一篇他的文章中，他说中国自己人低估自己在
艺术上的成就。他说我们自暴自弃。我相信，他的话很适用于反对金庸的人。(李约瑟有
他名下的研究院，而金庸乃他院院士。)

郑先生，由于你出发点已错，故你的论证，遂自相矛盾。请看你下面的话。你说“批评者大
都直指其荒谬的武功，而作者和赞誉者对此则一律避而不谈”，又说“拥戴者刻意回避”
谈荒谬武功。可是，就在你这样责备下，紧接着你立刻就举出好几位“拥戴者”大谈武功。
尤其是，你那“作者……避而不谈”，绝对不能成立。金庸是作者。他花了那么多心血编
织而成五花八门的武功，你怎能说他“避而不谈”呢？

郑先生，再从你对武功的要求，我也可再说一次，你把文学一词误解了。你说：

“武术是拳脚相搏和使用传统武器的一种实用技术，是进攻和防卫的实用手段，它要达到相
应的目的。武侠小说里的功夫是什么？虽然作者把它吹得天花乱坠，但它确实是一无所用，
这种连花架子都算不得的假招子怎能叫做武术。”

你要求，武功要实用。但金庸不是武术教练，他乃文学家。他的武功绝不实用。这点，金庸
晓得，我们金迷们也都晓得。你这种要求，岂不是很矛盾么？魔术表演时，如果有位观众突
然跑出来大叫“假的，假的”，你看，其他观众如何想？

以上说明，我们的确“巫术崇拜”。但这有啥害处呢？你们只要多考虑考虑魔术，也许你们
会发现，绝无害处。也许还有好处。你们来反对，岂不是自暴自弃？